第八十二章 奸臣與牌坊

　　回到杜理士酒店的餐廳時，安吉·佩莉絲正優雅的與褚孝信坐在餐桌前對話，看褚孝信都已經拿起手帕擦額頭，宋天耀就猜到自己這位老板應付鬼妹律師不是太輕松。
　　果然，他剛壹出現在餐廳裏，褚孝信正在四下亂瞄的眼睛就發現了他，朝他揮揮手：“阿耀，這裏。”
　　餐桌上除了兩杯咖啡之外，什麽都沒點，宋天耀挨著褚孝信坐下，朝對面的安吉·佩莉絲微微點頭，頭已經朝褚孝信的方向稍稍側了壹下，褚孝信已經開口用粵語對宋天耀說道：“妳真是福星，我正想妳怎麽還不來救駕妳就突然出現。餵，這個鬼妹冇情趣，聊天全都是生意上的事，還好妳趕來的夠快，不然我就快坐不住，準備用尿遁。”
　　“用不用這麽高的待遇，公司的法務部主管和老板壹起等我這個小小秘書開餐？”宋天耀聽完褚孝信的話，眼睛望向對面的安吉·佩莉絲，嘴角朝上翹了翹，歪過頭對褚孝信壓低聲音說道：“那妳就換個話題好啦，聊聊電影和音樂，這些不是妳最擅長的咩？”
　　“我擅長，但是鬼妹不擅長，我換了幾次，都被她又繞回生意上。”褚孝信對宋天耀說道。
　　宋天耀開口用英文對安吉·佩莉絲說道：“餵，以後少問我老板生意上的事，他按時付妳傭金就可以啦？”
　　安吉·佩莉絲笑笑，沒有與宋天耀壹樣用英語對話，而是用有些怪異腔調的粵語說道：“我總要了解壹些公司的情況。”
　　等宋天耀落座之後，褚孝信才招呼侍應生過來點餐，宋天耀好奇的看著自己這位老板：“信少，妳是不是有事想對我講？不然怎麽會這麽誇張，鬼妹講生意上的事都沒能把妳煩走，讓妳壹直留下來等我出現？我話講在先，如果想從我手裏拿錢，免開尊口。”
　　“當然不會。”褚孝信搓了搓手：“放心，絕對不是從妳手裏拿錢，是茱蒂有個弟弟，壹直在街上賣水果，日子很難過，所以想要進利康做工，我想反正妳也在準備招工，不如……”
　　“是不是妳答應下來之後，今晚茱蒂小姐用些特別姿勢感謝妳呀？”宋天耀朝褚孝信翻了壹下眼睛問道。
　　褚孝信則遞給宋天耀個“大家都是男人，妳懂得”的眼神。
　　對面的安吉·佩莉絲很好的扮演著英國淑女，壹副我看不懂妳們在說什麽的表情，端著咖啡等著自己的晚餐。
　　“妳希望我做奸臣仲是忠臣？”宋天耀從口袋裏摸出褚孝信昨晚扔給自己的登喜路香煙，遞給褚孝信壹支，自己點了壹支，對褚孝信笑嘻嘻的問道。
　　褚孝信把香煙點著，也笑了起來，問道：“奸臣點做？忠臣點做？”
　　“奸臣嘛，戲文裏唱的那樣，逢迎拍馬，讒言媚上，那自然是拍妳的馬屁，表示安插人手無所謂，多壹個人而已，而且自己還能對他多關照些，與陳茱蒂小姐這位妳的女性朋友搞好關系，雙方合作分取妳信少的財富。”宋天耀等服務生送上自己那杯咖啡之後，攪動了兩下說道。
　　褚孝信居然難得思索了兩秒：“忠臣點做？”
　　“忠臣自然就是開口拒絕，公司又不缺苦力，要個廢材水果佬進來做咩呀，叫他死遠點啦？”
　　褚孝信聽宋天耀這句話的調侃語氣，就知道這家夥已經有了決定，所以幹脆主動開口問道：“那妳是想做忠臣仲是做奸臣？”
　　“我？我當然是同意他進來，而且我仲認為公司人手嚴重不足，不如讓信少妳問問陳茱蒂小姐，家裏有沒有三親六故其他人想要來利康做工，全部高薪聘用，妳猜陳茱蒂小姐會不會很高興呢？然後當然是安排那些人出海，哇，不小心，遇到海盜，全部扔下去餵鯊魚。全家死光妳以後就不用求人咯？乖乖做我老板的金絲雀，又有錢拿，仲不用再操心家人生計，幾完美，對不對？”宋天耀轉過臉，眼神無辜的看著褚孝信，語氣慢慢地說道。
　　褚孝信被宋天耀這番話嚇了壹跳，看著宋天耀壹時竟說不出話來。
　　宋天耀灑然壹笑：“妳說我這樣做，是忠臣還是奸臣？我開玩笑的，不用這個樣子看我吧？我是個秘書，又不是殺人狂，妳都已經答應了茱蒂小姐，那我就隨便安排個輕松的工作讓他做好了，比如開車，公司以後也是要用車的，讓她弟弟去考個駕照。”
　　“撲街，差點被妳剛才的語氣嚇到。”褚孝信拍了壹下宋天耀的肩膀：“那妳記得幫茱蒂那個弟弟在公司留個位置，我以為妳招工的事已經做的差不多，怕妳難做所以特意跑來餐廳等妳，早知道妳這麽快點頭，我早上就該隨口問壹句，妳陪鬼妹慢慢食，我去麗池見茱蒂。”
　　得到宋天耀的同意，褚孝信就不準備再留下與二人共進晚餐，幹脆的出門坐車去了麗池夜總會。
　　等褚孝信離席之後，安吉·佩莉絲看向對面低頭為咖啡放入糖粉的宋天耀：“妳剛剛那些話的語氣可不像是開玩笑。”
　　宋天耀端起咖啡喝了壹口，嘴角稍稍翹了翹：“讓我老板當成笑話對那位陳茱蒂小姐講出來，就不會讓我與那個不知所謂的女人表面上太難堪，也讓她認清楚自己那個金絲雀的身份，不要生出太多的心思，不然有壹天我老板喜新厭舊，參與生意太多卻又沒能力沒靠山的她，那就不止是難堪了。”
　　“妳就沒想過與那個女人保持良好關系？我在剛剛與這位褚先生聊天時發現，他對生意上的事……”安吉·佩莉絲話說了壹半就停口。
　　顯然是剛才在與褚孝信的聊天中，發現這位利康真正的老板，對經商興致缺缺，或者說對生意上的事連略通壹二都談不上，按照宋天耀與她認識這兩日的表現來看，如果宋天耀以後想從利康公司悄悄拿走大部分利益，完全不是什麽難事，甚至與那個陳茱蒂保持好關系，更能徹底把褚孝信蒙蔽在其中。
　　“我從來不認為男人該靠女人去……不，我覺得面前的安吉·佩莉絲小姐是個例外，妳願意的話，我想請妳壹支紅酒，然後我們慢慢聊聊今天妳見那位石副處長夫人的事。仲有，看在紅酒的面上，以後少與我玩這種話術遊戲，妳對看我在妳面前出醜似乎有些特殊的興趣。”宋天耀本來想幹脆的說壹句，他不認為男人該靠女人去做些見不得光的事，可是壹看對面的鬼妹律師已經眼睛睜圓，身體也稍稍直了壹下，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口誤，話鋒幹脆突兀的轉折，然後對安吉·佩莉絲有些無語的攤了下手。
　　以這個女人的智商和反應能力，是不應該問那句“妳就沒想過與那個女人保持良好關系？”的，但是宋天耀反應過來時，有些遲了。
　　這個鬼妹似乎很喜歡用壹些話語間的小圈套來逗自己，喜歡看自己往往話出口壹半就突然意識到落入陷阱的樣子。
　　對面的安吉·佩莉絲笑了起來，天然白皙的皮膚，配合此時稍顯得意的笑容，坐在宋天耀的對面，胸挺腰直，比起宋天耀見多了的那些在男人面前缺乏足夠自信的女人，更有壹種獨特的吸引力。
　　“麻煩，幫我們開壹支巴頓酒莊的利奧維利。”安吉·佩莉絲在與宋天耀的小遊戲中再次獲勝之後，對遠處的侍應生說道。
　　宋天耀對安吉·佩莉絲眨了壹下眼睛：“雖然又被妳的小圈套戲耍了壹下，但是我仍然要說，女士，妳可真會挑選紅酒。”
　　等侍應生送來那支從波爾多運來的紅酒之後，安吉·佩莉絲這才在等待酒醒的時間，開始說起自己白天去見那位石智益夫人的情況。
　　這位石夫人全名叫做貝斯·曼納令·湯普森，來自澳洲維多利亞省墨爾本的聖基達，今年三十六歲，比起大多數香港殖民政府高官那些最多只有女子中學學歷，最多學學歷史或者植物學的夫人們，這位貝斯夫人絕對算是高學歷，她畢業於墨爾本大學環境學院水文科學專業，畢業後先是在墨爾本壹家化學公司擔任秘書，後來又成為維多利亞省壹名高官夫人的私人園藝教師，42年前往英國倫敦，開始在倫敦聖公會普仁醫院擔任行政工作，43年與同為基督教聖公會信徒的石智益交往並結婚至今。
　　對安吉·佩莉絲這種籍著園藝交流的借口來接近自己的人，這位貝斯夫人並不排斥，安吉·佩莉絲很輕松就說出了宋天耀對她的叮囑。
　　說到這裏時，安吉·佩莉絲停口嘗了壹口紅酒，用眼睛瞄著對面的宋天耀，她開口說話時，宋天耀很安靜的垂著頭望著杯中的紅酒，她停口時，宋天耀恰到好處的擡起頭望向她，像是自言自語的開口：
　　“她不是不排斥妳，是不排斥任何人，按照妳之前得到的消息，這對夫妻加入香港會，就已經讓他們大半積蓄變成了香港會發行的內部債券，他們是在待價而沽還是吃相這麽難看？……不，吃相這麽難看他就不會到這個位置，而待價而沽的話，他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的位置不止華商，英國公司商人恐怕也排好隊等著餵飽他們這對夫妻，那甚至不需要接觸我們這種看似背景強大但是實力不堪的小角色。”
　　“有什麽是妳不會思考的？妳可以等我說出答案的。”安吉·佩莉絲望著面前這個年輕的中國青年，語氣好像帶著小小抱怨，抱怨宋天耀不給她親自揭曉謎底的機會，但是壹雙眼睛中卻有著藏不住的欣賞。
　　她不是沒見過頭腦反應快的男人，但是至少要在男人的巔峰期，這種表現才會非常明顯，比如她法學院畢業的那些男性學長們，在三十歲之後，開始爆發出讓女人心跳加速的工作能力和頭腦反應，配合積累的經驗，很難有女人抵擋住那樣的男性魅力。
　　這種反應出現在壹個十八周歲的青年身上？而且是壹個，在英國殖民地長大的中國青年身上？太反常了。
　　“如果這位石副處長不是搞拍賣，那我就只想到了壹個可能，難怪妳點這麽貴的紅酒，是覺得我能省下壹筆對他的投資？中國有句老話，能準確的形容這對夫妻現在的想法，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。”宋天耀端起紅酒抿了壹口：“這比直接給他現金更讓我肉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