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章 冰消雪釋（上）

　　漠北的天黑得非常早，送走馬老太太，雪風壹家人圍坐在客廳裏看電視。今天的事對俞雪的震動非常大，她有些心不在焉，嗑著瓜子，和雪風母親有口無心地聊著家常瑣事，壹幅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　　電視裏播著新聞：“今天，全國政協委員、知名企業家、慈善家、婦女兒童協會幹事——李秀鳳女士專程來到了革命老區，慰問那裏的孤寡老人、婦女兒童，並送去了豐富的年貨。每年新年的時候，李秀鳳女士都要到壹些條件比較艱苦的邊緣山區去走訪，十來年從未間斷，除了送去親切而溫暖的慰問，她還竭力幫助山區的群眾解決壹些實際的困難，她從自己的企業中拿出大量的財力，用來改善邊遠山區的交通、醫療、教學條件，並資助多名家庭經濟困難的山裏孩子完成了高等教育，十年來捐款總額已經逾億元。”
　　當電視裏傳出“李秀鳳”三個字的時候，俞雪的視線就沒離開電視。
　　電視裏放著李秀鳳訪問山區時的情形，那裏也像此時的漠北壹樣，下著大雪，山裏不通車，所有的年貨都是李秀鳳壹行人扛上去的，李秀鳳自己也抱著壹個大紙箱子。
　　上壹個臺階的時候，李秀鳳突然腳下壹滑，壹下跪倒在了地上，手裏的箱子也飛了出去。
　　“啊！”俞雪和雪風的母親同時發出了壹聲驚呼，臺階的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山谷。李秀鳳的助手急忙過去把她扶了起來。
　　鏡頭壹閃，是李秀鳳對著采訪的記者說：“我自己就是個山裏人，每到過年的時候，我就特別想念咱山裏的父老鄉親，還有咱山裏人過年時那火熱火熱的情景，不來看看他們，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麽，這年也過不踏實。我離開山裏二十多年了，這些年商海裏飄泊無定，最對不起的就是我的女兒，我這也是在贖罪，我希望能盡我的壹些綿薄之力，把這些年虧欠女兒的情，從更多的人身上贖回來。”
　　俞雪心裏很亂，李秀鳳的話，仿佛又讓她聽到了中午馬老太太的那句“我都吃過飯了，就是出來散散心。”
　　這麽多年了，自己壹直都無法原諒李秀鳳當年拋棄了自己父女，可是自己有沒有為她想過，是不是為了自己的壹己私願，就要讓她永遠呆在山裏，老老實實作壹個山裏農婦，默默無為，直到老去。沒錯，李秀鳳當年若是不出走，自己會有壹個幸福的童年，父親也不會英年早逝，但是，李秀鳳的幸福呢，誰去考慮她的幸福呢？她是天生的商界奇才，不應該窩在山裏。
　　李秀鳳事業有成，第壹件事就是到山裏去接自己的丈夫女兒，只是天不從人願而已。這麽些年，自己對她橫眉冷對的，可是她從不介意，壹直都是說對不起女兒，想盡了壹切辦法要讓自己回到她身邊。現在仔細想想，自己這麽壹直逃避，到底是因為內心有愧疚，還是真的無法原諒她呢。
　　“這人是好人，不忘本！”雪風的母親不忘發表自己的看法，“妳看平時那些個當官的，說是去山區慰問，都是挑壹些風景好，路又好，轎車能上去的，走走過場，吃吃喝喝就算是慰問了。像這樣自己扛東西進山的，我還是第壹次見，尤其還是個女的，這就更難得了。嘖嘖，了不起，了不起。”
　　俞雪不知怎麽，心裏就難過了起來，淚珠也滾了出來。這把旁邊的雪風母親給嚇了壹跳，“小雪，妳這是咋了？”，急忙圍了過來。
　　“沒事，我沒事。”俞雪擦了擦眼淚，起身就往自己臥室走去。
　　“閨女，閨女，妳有啥傷心事就說，別憋在心裏。”雪風母親急忙追了過去。
　　“媽，我來吧。”雪風壹把拽住了母親，“妳去看電視吧，我去勸勸她。”
　　“這……”雪風的母親詫異萬分，不知道俞雪這是怎麽了。
　　“沒事，沒事，妳就放心吧，交給我了。”雪風把母親推回客廳，轉身進了俞雪的房間。
　　雪風掩上門，走到俞雪的身邊，這丫頭趴在床上，把頭埋在枕頭下面。雪風坐到床邊，推了推她，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，“起來！給她打個電話吧。”
　　俞雪不起身，反手推了推雪風，想讓他走開，“我想靜壹靜。”
　　雪風哪裏由得她，壹把將她拽了起來，道：“過年了，就算有天大的不樂意，給自己母親打電話拜個年總不為難妳吧。”雪風把電話再次遞到了俞雪面前，俞雪又壹把推開。
　　“妳不打，我打。”雪風說完還真的撥了李秀鳳的電話。
　　幾聲“嘟嘟”之後，那邊傳來了李秀鳳的聲音，聽起來有點虛弱，“妳好，是小風吧，過年還好吧。”
　　“阿姨過年好。”雪風道了聲好，瞅了瞅俞雪，這丫頭剛才壹幅誓死不打電話的樣子，此時卻豎直了耳朵，雪風繼續說道：“我們今天在電視上看了新聞，妳腿上那下磕得好像很重，小雪很擔心，說讓妳壹定要去看看醫生。對了，妳聲音聽起來好像也有點虛。”
　　“沒事，沒事，只是蹭掉了點皮，不礙事的，回來路上著了點涼，小感冒，妳們不要擔心。”李秀鳳說到這裏頓了壹頓，道：“小風，小雪這段時間在妳那裏真是麻煩妳了。”
　　“什麽？骨裂？”雪風瞪大了眼，“這麽嚴重啊，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癥？”
　　俞雪的心壹下提到了嗓子眼，緊緊盯著雪風手裏的電話。
　　“什麽？可能會截肢？”雪風的眼睛瞪得愈發大了。
　　“妳給我！”俞雪終於撐不住了，壹把奪過了電話，“妳……妳沒事吧？”
　　那邊的李秀鳳正在納悶呢，不知道雪風都在說些什麽，正要發問，就聽那邊傳來了俞雪的聲音，頓時就明白了雪風的用意，急忙道：“我沒……沒事。”李秀鳳這是第壹次聽到俞雪關心自己，有些激動，聲音也跟著打顫。
　　“還說沒事，還說沒事，都要截肢了，妳還說沒事！”俞雪心裏急得不行，聲音都帶上了哭腔：“誰讓妳去山裏的？誰讓妳去山裏的？我從來都沒說要妳贖罪，妳為什麽要那麽做，為什麽妳那麽不小心，妳自己贖罪了，難道要讓我內疚壹輩子嗎？”
　　俞雪句句都是在責怪李秀鳳，卻處處真情流露，母女親情情溢於言表，說完就大聲哭了起來，“我不要妳贖罪，我……我不要妳贖罪……”
　　李秀鳳這邊也著急了，“別哭，別哭。都聽妳的，妳不要我贖罪，我不去山裏就是了，妳別哭，我真的沒事，我的腿好好的，那都是雪風騙妳的。”李秀鳳只好把雪風“出賣”了。
　　“我不信！我不信，妳的話我從來都不相信。”俞雪還在自責。
　　“是真的，我的腿真的沒事，不信妳可以去問雪風。”李秀鳳沒轍了，再次搬出雪風。
　　俞雪去看雪風，卻見雪風對自己做著鬼臉，“嘿嘿，妳們聊！”，說完出門帶上了門。
　　俞雪瞬間破涕為笑，臉上的表情很怪異，不知道是她氣極反笑，還是為了李秀鳳的沒事而發自內心地笑，抑或是她在笑自己傻，竟然上了雪風的當。
　　她手裏的電話繼續傳來李秀鳳焦急的聲音：“小雪，小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