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2章 斬魔不如養魔，壹縷光明念頭

　　青雲仙宗，長空之上。
　　飛劍掠盡，悠悠浮雲之間猶存軌跡。
　　去往荒古戰場的四代弟子們皆是返回各自洞府或鞏固，或療傷，或突破。
　　紅衣仙子卻未曾離去，她俏臉覆霜，冷傲且鋒芒畢露，待到弟子去盡，她才負手而起，小足淩空壹踏，便輕輕悄悄地站到了壹彎金色殘月飛輪之上。
　　高處不勝寒，然這倩影身姿卻如火熾熱，好像肌膚上有流火在翻滾流淌；而眸卻似淵冰寒，好似終年不停的大雪靜靜悄悄地落在古老山脈上。
　　世間壹切，皆需陰陽輪回。
　　孤陽不生，獨陰不長。
　　若想臻至更高境界，那就需得坦然面對另壹個自己。
　　傳聞之中，為渡心魔劫，必須斬去這另壹個自己。
　　可是，所有未曾真正面對過這劫難的人都錯了。
　　若是斬去了另壹個自己，那便永遠渡不過心魔劫。
　　妳在，心魔就在。
　　妳不死，心魔豈會死？
　　道高壹尺，魔高壹丈。
　　除非妳能坦然面對。
　　可這又談何容易？因為心魔會抑制妳前進，會和妳糾纏在壹起，讓妳辛苦修行毀於壹旦。
　　嬴鳳仙此次荒古戰場之行，收獲亦是良多，譬如此時她小足之下踩踏的金色殘月飛輪。
　　這是六品法器之中的終極極品，可以說……這樣的法器嬴鳳仙從未見過，而且就算老祖都未必能拿得出來。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這六品法器能夠和她所修行的【金世章】完美契合。
　　【金世章】可以使得修行者在持有金屬類兵器時的第壹次攻擊達到恐怖的層次。
　　然而，這種攻擊卻局限於真氣，軀體之力，亦或是法相，但卻無法與法器共通。
　　換句話說，妳以靈氣驅策金屬類法器，那便無法動用【金世章】。
　　可是，這未知的神秘的金色殘月飛輪……卻可以。
　　這意味著什麽？
　　這意味著，嬴鳳仙的第壹次攻擊會變得無與倫比的恐怖。
　　這意味著，這位青雲仙宗的三代弟子實力已經翻了十幾倍，至少是……第壹次攻擊。
　　然而，這還不是她最大的收獲。
　　她最大的收獲是坦然面對了自己的“心魔”。
　　正因為坦然面對，所以她不再壓制，不再恐懼。
　　她肆無忌憚地任由自己成長，也放任心魔成長。
　　以至於……她境界雖然依然是顯神境後期，可神魂攻伐之術卻更上層樓。
　　要知道神魂攻伐之術在顯神境不過是“剛剛起步”，只有到了真神境，那才是“登堂入室”，所以……真君們完全可以不用容器，而以雲、泥、石、風、火、水等天地外物化作軀體。
　　只因他們的神魂已經強大到了壹定程度。
　　嬴鳳仙雖然還未能達到玄雲君那般的層次，可卻也遠超自己原本的水準，用壹步登天都不為過。
　　那為何，她能任由心魔成長？
　　另壹個她又是如何模樣？
　　這壹點或許只有嬴鳳仙自己知道了。
　　可無論如何，現在的她已經決定去做壹件事。
　　天打雷劈，她都必須要去做。
　　金色殘月散發著煌煌輝光，壹往無前，所到之處竟是冷意森然……
　　可這壹往無前的道路上卻忽地出現了壹個攔路人。
　　應龍真人著黃金神甲，浮空而立，擋在嬴鳳仙前面，道：“師妹，從荒古戰場回來也不歇息下？”
　　嬴鳳仙冷冷道：“妳又要攔我？”
　　“師妹說的哪兒的話，我怎麽會攔妳？”
　　“之前事態緊急，妳需坐鎮宗門，我就領弟子們往荒古戰場去了。現在妳總不會還有事需要我去做吧？”
　　應龍真人苦笑道：“師妹還真說對了，玄雲真君讓妳回來後去尋他，他另有要事安排。”
　　“什麽要事？”
　　“也罷，不瞞師妹。我青雲仙宗轄下的壹座浮嶼出了個大妖魔，那浮嶼本是本門弟子歷練之處，如今既有大妖魔誕生，弟子們便無法前去了……
　　這次換師妹坐鎮宗門，我去跑壹趟。”
　　“多久？”
　　“那浮嶼所在的世界乃是個海洋與島嶼的世界，大妖魔藏在深海裏，雖說有些棘手，可我卻會盡快將它鎮壓，然後歸來，最多壹年半載吧……”
　　“這大妖魔不會是最近才冒出來的吧？”
　　“那當然不是，早有壹個多月了，這不是急著等師妹回來嗎？”
　　“其余師兄弟還在人間？”
　　“是……而且，雪芝的肉身還被人毀了，如今連天門都無法跨越，回都回不來。只能在人間重尋軀體，以想或鞏固，待到重入了萬象境，才能歸來。”
　　嬴鳳仙頓時沈默了下來。
　　可玄機，她擡頭，揚眉道：“小師妹與我感情深厚，於情於理，我都需去人間看望她壹次。
　　師兄等了壹個月，再等幾天又如何？便當我晚歸了幾日吧。”
　　應龍真人嘆息道：“師妹到底要去人間做什麽？”
　　嬴鳳仙道：“修行。”
　　“修行？”應龍真人很費解，人間的靈氣之地比起仙界不知差了多少，就好像是吃著皇宮盛宴的權貴們突然說要去窮鄉僻壤吃壹頓好的……古怪的很。
　　嬴鳳仙也不想對別人解釋自己修行的奧秘，便道了聲：“師兄若無其他理由，還請莫要攔我，我盡快返回便是。”
　　應龍真人道：“那師妹先去見過真君。”
　　嬴鳳仙道：“我自會去。”
　　說罷，她駕馭飛輪從應龍真人身旁快速掠過，直往天門方向而去。
　　應龍真人驀然回頭，厲聲道：“師妹要不尊真君之命麽？”
　　過去，他自不會如此對嬴鳳仙。
　　可現在，嬴鳳仙卻被老祖視為禁臠，便是等著聖人大宴，老祖奪舍後，便以之為爐鼎鞏固修為。
　　現在，他怎可讓老祖的禁臠離開？
　　嬴鳳仙只是不理他，負手加速。
　　殘月飛輪在仙界的虛空裏拉出壹道殘影，直接沖向青雲仙宗浮嶼的界膜，而要進入外面的大仙界。
　　就在此時，壹道驚雷般的聲音於半空響起，震地風起雲湧，電光隱隱。
　　“逆徒！！！！”
　　半空，剛剛還純白的雲朵，瞬息變作鐵灰色彤雲，彤雲化作壹張陰沈的大臉。
　　嬴鳳仙停在界膜邊緣，輕嘆壹聲，看向半空，問：“師尊，鳳仙到底做錯了什麽，要如此對我？”
　　半空的大臉冷聲道：“我傳言讓妳來見我，妳卻不來，這是要為師來請妳不成？”
　　嬴鳳仙道：“師尊難道壹直盯著我？所以才會如此快地出現？”
　　她負手昂首，侃侃而談：“鳳仙很好奇……
　　鳳仙自問也不曾有什麽特殊奇遇，便是有……
　　師尊也盡可與我敞開來談，何必如此遮遮掩掩？”
　　應龍真人趕來，道：“師妹，快與真君認個錯。”
　　嬴鳳仙奇道：“認什麽錯？我做了什麽不對的事嗎？我只是在好好地與妳，與師尊說話。”
　　應龍真人道：“我看妳是在荒古戰場得了些奇遇，便不再尊師重道了……妳這般狂悖的態度對真君，難道不是錯嗎？
　　聽師兄壹句，回頭吧。
　　回了頭，都只是小事。”
　　嬴鳳仙沈默片刻，淡淡問：“若是不回頭呢？”
　　應龍真人愕然了下，而天空那陰雲密布的大臉已是發出壹聲冷哼。
　　旋即，壹只透明的百丈巨手，攜帶著風雲雷電，直接往下鎮壓而來。
　　應龍真人只覺心悸無比，哪怕不是直接面對這只手，卻已感到了差距。
　　“真君”與“真人”只差壹個字，可實力卻是天差地別。
　　壹入真神境，便是神魂外顯，再無需借助軀體而施展力量，可以說……到了這個境界，那才是完全地不依賴軀體了。
　　神魂不滅，實力不減。
　　大手如攜帶著壹方空間的威壓，卷裹著龍卷、驚雷、氣壓、壹切又壹切的法術，直接抓向傲然而立的孽徒。
　　啪！！
　　嬴鳳仙發簪粉碎，水墨般長發披散，在巨手的威壓下靜束低垂。
　　她仰頭看著大手，問出壹句：“欲加之罪，何患無辭？”
　　最後壹字落下，她心中如有猛火激蕩。
　　金色殘月飛輪被那芊芊素手帶動，往上斬拋而出，化作壹道繃緊淩厲，鋒利無雙的刺目金光。
　　轟！！
　　壹切龍卷、驚雷、風雲頓如怒潮兩分。
　　黑暗的天穹也被金芒斬成兩半。
　　那兩半的盡頭，是玄雲君的臉龐。
　　這借助著浮雲而化的軀體，竟在這壹斬之下……煙消雲散！！
　　應龍真人看得目目瞪口呆，師妹如何這般強大了？
　　嬴鳳仙卻順勢壹取殘月輪，破開界膜，往外飛出。
　　雲……
　　緩緩重聚。
　　憤怒的咆哮於半空響起：
　　“逆徒！”
　　“逆徒！！！”
　　緊接著，那重新凝聚的雲猛然坍圮壓縮，化作壹個正常的人形，繼而往外追出。
　　應龍真人見玄雲真君追出，這才也急忙跟了出去，師妹這次似乎有了不得的奇遇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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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片刻後。
　　應龍真人趕到天門時。
　　卻見……數十滴刺目的紅血飄在靈氣之中，玄雲君的雲霧輪廓之身立在那門前。
　　應龍真人壹驚，環顧四周，卻不見自己那紅衣師妹。
　　他瞳孔略微緊縮，師妹竟然能從真君手上逃走？
　　雖說真君因是外身，而未曾能夠動用法器，可師妹的能做到這壹點，也已是驚世駭俗，如此戰績，傳揚出去，必可讓師妹名聲大振。
　　“應龍……”壓抑而令人驚悸的聲音傳來。
　　“真君！！”應龍真人急忙行禮，恭敬應了聲。
　　“昭告仙界與凡塵，嬴鳳仙叛出仙宗！！若有能提供信息者，我青雲仙宗重賞！”
　　玄雲君說罷，雲霧之軀便消散無蹤。
　　只留著應龍真人瞠目結舌地留在原地。
　　“難不成嬴鳳仙已經知道她成了禁臠，這才叛出？沒道理啊……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幾個，怎會泄露？”
　　至此……
　　青雲十二仙，只剩十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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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昏暗的仙殿，大塊大塊的靈石正燃燒著，發出明亮刺眼的氤氳金芒，近乎液態的靈氣正潺潺流動。
　　來自人間的香火在此縈繞不息，旋成壹朵朵的香花。
　　玄雲君真身正在此間。
　　他在諸多香火裏掃過，忽地見了壹株特殊的，便探手點去。
　　那是宴靈仙子的香火。
　　而宴靈仙子乃是他豢養的女修，早在三年前就被他派去了那位老祖的奪舍之軀身邊，以身軀助他收心，幫他修行，這些年也是常常以特殊香火傳信來此，告知壹切正常。
　　這讓玄雲君也放心不少，只覺白山此子，在得了宴靈仙子後，當是笙歌不息，再也不願外出，這也不枉了他壹番苦心。
　　此時，香火裏傳來的意思，依然是白山正在秘境修行，而每隔壹周就會外出與她歡好，壹晝壹夜後，方會離去。
　　往日裏，玄雲君知道這信息後，便不會再管。
　　可今時，他卻以壹念順著這人間而來的香火回傳過去。
　　“嬴鳳仙已叛出宗門，但她極可能去尋白山。若她來了，讓白山先穩住她，同時立刻告知本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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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萬泰山。
　　四象宗。
　　後山的古殿裏，宴靈仙子本是準備日常“打卡”後，就離去。
　　可是，這次玄雲君竟然傳來了信息。
　　這讓宴靈仙子著實楞了楞。
　　緊接著，她急忙轉身，往外跑去，喊道：“主人，主人~~~”
　　“宴靈，何事？”
　　雲淡風輕的聲音從前傳來。
　　白妙嬋站在古殿外的欄桿前，她終究和這壹世的她不同，這等姿態，這壹世的她便是怎麽學也學不會。
　　“主人，白山的三師姐嬴鳳仙叛出仙宗，玄雲君說嬴鳳仙很可能會來找白山宗主，他讓我們若是發現了，就先穩住嬴鳳仙，同時再將此事匯報於他。”
　　“嬴鳳仙？”白妙嬋微微閉目，她大概有些記憶。
　　那似乎曾經是白山的師父，後來因為白山資質妖孽，就成了白山的師姐。
　　為何這個叛出了青雲仙宗的女人會要來找白山？
　　是了，畢竟曾是師徒，有些感情也正常。
　　“知道了，此事我會和白山說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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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相公，為什麽……嬴鳳仙很可能來找妳？”
　　玉真公主很好奇。
　　“妳和她雖然曾經做過兩年師徒，可對於嬴鳳仙漫長的生命來說，這兩年時光根本不算什麽……更何況，她還有許多弟子，族人，為什麽玄雲君卻說她極可能會來尋妳？”
　　玉真公主越說越好奇。
　　大能靜靜悄悄地坐在旁邊喝茶，雖然不知道“吃瓜”是什麽，可大能覺得今天肯定有個“又大又熟”的瓜能吃的解饑消渴，滿口生津。
　　她並不是白山的妻子，而玉真公主卻是。
　　然而，這壹世的她卻又是白山妻子，這讓她可以坐在這裏優雅地吃瓜。
　　白山也是被問住了。
　　嬴鳳仙叛宗，這就已經夠離譜了。
　　至於來尋他，這就更不可思議了。
　　他想了想，搖頭道：“鳳仙師姐應該不會來找我。”
　　“妳不對人家做什麽，玄雲君會說她極可能來找妳？玄雲君是真君層次的人物，絕無戲言。”大能為了吃到個好瓜，開始推波助瀾。
　　白山道：“數年之前，鳳仙師姐遭遇了瓶頸，我曾助她修行。或許是這個原因，玄雲君才覺得她可能會來找我吧？”
　　玉真公主恍然：“原來是修行啊……我大概知道，我們相公文采斐然，當初正是在賞荷會上的兩首詩被嬴鳳仙看中。那看來是之後又給了她不少幫助。”
　　白山沈吟道：“嬴鳳仙叛宗，仙界必有大事發生，或許……我們可以做點什麽……”
　　這種事，他不想過多地討論。
　　他和鳳仙師姐，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　　所以，玉真公主已經繞開這話題了，他便也準備繞開。
　　大能見這瓜要跑，便撥亂反正道：“我已經了解過了。
　　兩年之前，嬴鳳仙曾要來人間，卻被阻攔，然後被玄雲君要求領隊去往荒古戰場。
　　如今，她從荒古戰場歸來，還要再來人間，可卻再度被無端阻攔……
　　壹怒之下，叛出宗門。
　　此事極為蹊蹺。”
　　玉真公主奇道：“為了來人間，就叛出宗門？而玄雲君卻不讓她來……這究竟有何深意？”
　　大能淡淡道：“或許還要加上‘嬴鳳仙極可能來尋白山’這條線索……畢竟，我已知曉，玄雲君是在嬴鳳仙叛宗之後，第壹時間將這信息傳給宴靈仙子的。
　　隨後，其他弟子才知道叛宗之事。
　　這意味著什麽？
　　這意味著，玄雲君擔心嬴鳳仙壹來人間，就馬不停蹄地來尋我們的白宗主。”
　　為了吃瓜，大能進行來了壹次縝密的邏輯推理。
　　玉真公主本也能想到，可卻沒有大能這麽迅速，此時被壹點卻也立刻通透了。
　　兩女同時扭頭看向白山。
　　玉真公主叉腰，嬌嗔道：“說吧，相公，為什麽玄雲君會有如此擔心？”
　　大能雲淡風輕地飲茶，問：“妳怎麽幫她修煉的？”
　　玉真公主忽地抓住了“修煉”兩字。
　　壹種朦朦朧朧的感覺，將從她心底蹦出。
　　當初，她第壹次可以托了外出公幹之名。
　　不會吧……
　　白山道：“沒什麽，鳳仙師姐那壹日不知怎麽回事，說是心魔大作，需要我助她修煉。然後她以白綾於靈霧裏將我罩住……再然後，她便與我雙修了。
　　數日之後，她就消失不見了，便是我離開仙界時，她也未曾再度出現。”
　　玉真公主美目圓睜，不敢置信。
　　大能心滿意足，繼續飲茶。
　　玉真公主道：“所以……她還想來找妳修煉？？？？”
　　“噗……”
　　大能壹口水就噴了出去。
　　“玉真，這還不至於。嬴鳳仙就算想尋白山修煉，也絕不可能叛出仙宗，她壹定是另有要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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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白山與兩女分別後，他越想越是奇怪。
　　嬴鳳仙為什麽要叛宗？
　　自己叛宗是因為老祖要奪舍他，且大能與仙界對立，自己與仙界想法不合。
　　可嬴鳳仙是為了什麽？
　　“算了，先不想了。”
　　白山收斂心神。
　　“羽涅白夜木的種子已經發芽了，如今每天都在快速成長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長大……只要在無域的世界裏吞噬它，我就可以修成木魔章。
　　實力就應該可以再進壹步。
　　只是其余三章，卻是極其難尋，若是沒有劫主出世，那便卡在此處了……
　　不過，我可以借助【木經】，繼續試著領悟【木魔經】。
　　除此之外，也許我可以嘗試去獲得完整的【兵聖遺書】。
　　這是新的修行方向。
　　我的時間，不多了……
　　得抓緊才是……”
　　壹炷香時間後，他落在了壹處秘境的入口。
　　年末沒兩天就到了，凜冬嚴寒，玉真公主扮演了之前白妙嬋的角色，修煉之余開始想著如何整壹桌年夜飯。
　　若是傳令弟子去辦，那自然會熱熱鬧鬧，可那再熱鬧也不過是壹場走馬觀花的飯局，比不得家宴。
　　小小的圓桌上坐著這小小的家裏的每個人。
　　雖然這家，無法團圓，雖然這家還未曾有小孩子。
　　可終究會成為無邊黑夜裏的壹點溫馨的亮光，好似奔過荒野，帶著疲憊，卻終見家裏亮著，有人在等妳歸來，那便會心安，而不至無路可退，無家可回。
　　白山點開屏障，正要進入秘境繼續以鮮血去澆灌那羽涅白夜木，卻忽地頓住了腳步，側頭看向遠處。
　　秘境所在山谷的老樹下，竟站著壹道紅衣倩影。
　　倩影背後壹輪金色的殘月輪正旋轉不休。
　　他看到紅衣時，紅衣也見了他。
　　緊接著，鋪天蓋地的白綾如無窮無盡的遊蛇，貼著大地，山壁，天空，遊了過來，壹瞬間形成了壹個只有兩人的封閉世界。
　　白山神色微凝。
　　玄雲君猜對了，嬴鳳仙真的來找他了。
　　可現在的他卻已不再懼怕嬴鳳仙的武力。
　　只是，他有些頭疼如何處理嬴鳳仙。
　　他問：“師姐，別來無恙？”
　　嬴鳳仙壹襲紅衣，於白綾上踏步而來，冰雪在融化，好像壹步壹季節，方才的凜冬在踏步之間已經變成了春天，緊接著就是熱情如火的夏天。
　　“妳知道我叛宗了嗎？”
　　“知道。”
　　“那妳知道我為什麽叛宗嗎？”
　　白山苦笑著回答道：“我真不知道……”
　　嬴鳳仙道：“我想見妳，他們不肯。他們不肯，那宗門便是不待了。”
　　白山楞了下，“師姐……”
　　嬴鳳仙輕聲問：“妳知道心魔嗎？”
　　白山搖搖頭，他明白嬴鳳仙說的心魔肯定不是他了解的心魔。
　　嬴鳳仙道：“若想更進壹步，便需得斬去心魔，使得心念純粹，從而才能踏過真神境盡頭的心魔劫……可這些日子我才明白了壹個道理。”
　　她稍稍頓了頓，看著白山，冷聲道：“斬魔不如養魔……
　　魔高壹尺，道高壹丈。
　　我的魔是妳，所以我越是養魔，就越是需要妳。
　　我若要來見妳，誰都攔不住，神擋，我便殺神，魔擋，我就屠魔。”
　　“現在……”
　　“抱我。”
　　“妳實力沒我強，妳必須……抱我。”
　　“我為刀俎，妳為魚肉，不得不從，這點道理……我希望妳能明白。”
　　嬴鳳仙淩空而來，火紅長衣正如火焰般被焚燒，縹緲如夢，長發星河，柔軟而結實的長腿如藕花花莖，不艷不妖，亦不可侵犯。
　　白綾包裹的世界逐漸縮小，轉瞬那壹團冰雪熾熊熊地燃了起來，鉆向白山懷中。
　　可白山壹擡手，手指就遙遙點向了嬴鳳仙的眉心。
　　嬴鳳仙站在白綾上，幽怨道：“妳不願抱我？”
　　緊接著又冷聲道：“妳以為，現在的妳能與我壹戰？”
　　白山道：“不是……師姐這麽警惕的人，難道就沒察覺，有什麽東西在跟著妳嗎？”
　　他作為聖徒國國主在極樂城待了那麽久，對於信徒身上的魔神氣息熟悉的很，再加上曾經去過道月柯的“中轉神殿”好幾次，所以對這種氣息寄生非常非常熟悉，換壹個人卻未必能察覺到。
　　而現在，他在嬴鳳仙身上感到了這氣息。
　　嬴鳳仙楞了楞，緊接著雙眸裏閃過狂風暴雪的冷冽。
　　壹道透明的嬌影驟然抖動，抖落了壹粒“閃爍著光亮的塵埃”。
　　“光亮塵埃”方才出現，便已消散，玄異莫測，無跡可尋。
　　嬴鳳仙神色陰沈：“是壹個念頭，有人用念頭在跟著我……”
　　白山擡手招過師姐遠遠脫掉的衣裙，抓了來，壹邊為師姐披上，壹邊問：“是玄雲君麽？”
　　嬴鳳仙搖頭：“絕不是他……真君雖然強大，可還不能於無聲無息之間以壹念附體。”
　　白山問：“那是老祖？”
　　嬴鳳仙道：“老祖固然能做到，可許多年前……我曾見過。老祖的念頭沒有這麽明亮。這念頭，不是青雲仙宗任何壹個人的。”
　　白山陷入了思索。
　　嬴鳳仙奇道：“妳竟然能察覺到這念頭？看來……我的好師弟可壹點都不乖，境界絕不是萬象境後期吧？”
　　白山道：“其實……即便師姐壹定要見我，玄雲君也未必不會同意吧？為何定要攔妳，說妳叛宗？師姐可曾做其他什麽事？”
　　嬴鳳仙道：“這兩年我壹直在荒古戰場，怎可能做其他事？”
　　她見氣氛已去，也不強求，能見到師弟，便如沙漠旅人飲了壹口甘泉，心已滿足，她足尖挑起白綾上的衣裙，雙目正視著白山，緩緩穿來。
　　片刻後……
　　兩人站在秘境峽谷的老樹下。
　　白山問：“師姐打算何去何從？”
　　嬴鳳仙道：“那光亮的念頭，我有了些猜測……我去探查壹番。過幾日，我再來找妳。”
　　說罷，皎皎殘月輪踩踏於玉白小足之下，繼而絕塵而去，再無蹤影。
　　白山目送她遠去。
　　鳳仙師姐身上有許多秘密和不確定性，她和大能，玉真公主，寧寧都不同。
　　他不可能輕易對她坦誠。
　　不能相濡以沫，那便相忘於江湖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