宰執天下

cuslaa

歷史軍事

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,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。直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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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(五)

宰執天下 by cuslaa

2023-4-22 11:41

  夜色籠罩著宮城。
  內外皆是壹片深黑,只有點點火光,在各處宮室裏閃著。
  壹串燈火橫過眼前的黑暗,從保慈宮的方向,正往福寧宮的後殿過去。
  坤寧宮位於宮城的最北面,也就是最後面。
  南面是福寧殿。距離三位宿直宰輔的位置很遠,而保慈宮就在福寧殿正西,如果從前面走,在坤寧宮的方向上根本就看不見。那是故意從福寧殿後走過去的。向皇後明白,那是給自己看的。
  六月底的夜晚,依然是燥熱的。只是風吹過高聳的殿宇,原本幹燥,就變得清冷甚至陰森起來。就像是第壹次走進大慶殿,那股迎面而來的陰寒,怎麽都忘不掉。
  向皇後雙手環抱著上臂。
  單薄的褙子下,大宋最尊貴的女子,正在夜風裏瑟瑟發抖。
  就算是在冬至夜之後,她也沒有正面面對過自己的姑姑。
  每次見面都是不茍言笑的高太後,給她帶來的是十幾年的畏懼。本來以為已經結束了,可到了今夜,向皇後終於明白,那種畏懼,依然藏在心底。
  結發夫婿說自己害了他,兒子雖小,卻已經有了偏見。都說三從四德,可丈夫、兒子都靠不住,到底要依靠誰才行?
  向皇後眼睜睜看著那壹道流光匯入了前方的宮舍之中,沒有受到半點阻礙。
  “宋用臣還沒回來?”她慌亂地問著。
  結果顯而易見,人人不敢擡頭,也沒人能給她壹個安心的答復。
  ……
  篤……篤……篤。
  從遠處傳來的聲音,有節奏地響著。就像眼前的那壹串燈火,隨著步伐,輕輕地搖晃著。
  那是太後自己拿著拐杖在走,從保慈宮,向著福寧殿壹路走過來。
  誰也沒想到太後這麽快就從保慈宮中走出,被派去“護衛”太後的班直,顯然沒有起到阻攔的作用。
  聲音越來越近。
  拐杖的末端每砸在地板上壹下,楊戩的心中都會抽上壹記。
  很好笑吧。
  楊戩能感覺得到對面的同伴投來的視線。自己臉上的皮肉正壹抽壹抽的,隨著太上皇太後越走越近,腮幫子就跳得越來越厲害。
  他完全壓不住心中的驚悸和恐懼。
  自己是皇後在福寧殿提拔起來的,是在冬至夜僥幸得了皇後的青目,攀上了梧桐枝。平日裏都是福寧殿中備受尊敬的,他自己也曾幻想著,再過二三十年,爬到入內都知的位置上。
  但他現在不敢想了。
  太上皇太後氣勢洶洶而來,能應對的只有皇後。
  楊戩現在站在門邊,可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往正門口挪上半步,就是心裏想,腳也不聽使喚。
  說句難聽話,要是太上皇太後指著自己說壹句“著實打”,打成肉醬也沒處喊冤。
  太上皇不可能攔住她,至於太上皇後……現在在哪裏?
  高太後提著拐杖昂然而入,目不斜視,壹句也沒多說。
  福寧殿內外,宮人、內宦、侍衛、都壹排排地跪下,楊戩慌慌張張,也跟著跪倒在地。
  無人敢阻攔半步。
  壹只只腳就從楊戩眼前跨過門檻,他的頭方才重重地磕在門檻上,但他連摸壹下都不敢。
  那可是太上皇太後啊!他自己為自己辯解著。
  ……
  太後去福寧宮?這還真有意思。
  韓岡偏頭看看章惇,同伴的臉上看不出有半點被驚嚇到痕跡。
  不愧是年輕時,敢偷做宰相的族叔祖小妾的主兒,換個時代和身份,曹操說不定都能做。
  “玉昆。妳怎麽看?”章惇雖沒被嚇到,但也忍不住皺眉頭,高太後跳出來的時機實在太好了。
  韓岡搖頭笑了壹下,高太後咬牙隱忍了半年多,現在想必是覺得雲破月開,等到了報仇雪恨的時候了。
  之前皇後能壓制住高太後,是有高太後在冬至夜犯下大錯的緣故,但更重要的,是皇帝壹直都站在她背後。但現在皇帝寫下來的“皇後害我”,已遍傳宮中,這樣壹來,高太後要有動作,誰還能攔得住?
  “樞密,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。”宋用臣急得跳腳。韓岡的態度實在是不像是壹名忠臣。
  韓岡與章惇相視壹笑,這下更可以放心了。
  宮中的很多內侍,從小受到的教育其實極為成功,忠義二字藏在心底,比外面的士大夫還要更為虔誠。跟漢唐的那些能廢立天子,主掌朝政的名閹差得很遠。
  帝後之間起了嫌隙,宮中得用的大貂珰有多少會站在皇後壹邊,宰輔們都沒有底,宋用臣也不能自清,他同樣是趙頊提拔起來的內宦。本來沒辦法確認宋用臣到底會不會站在皇後壹邊,現在看看,倒是有七八分可以確認了。
  “太上皇後擔心太多了。”章惇說道。實在是經驗不足。
  向皇後終究不是那種有太大野心和才能的皇後。如果臨國聽政的是武後,大家都不用擔心了,只等著為太上皇太後服喪就行了。不過那樣的話,就有另壹層擔心了,別指望還能安安穩穩地做官。就是本朝的章獻劉後,照樣能穩穩地壓住高太後壹頭。
  “又不是什麽大事,不要自亂陣腳!”韓岡輕喝了壹聲,讓宋用臣稍稍安靜下來,“夜色已晚,我等也不方便近坤寧宮。”
  雖然向皇後她已經得以執掌天下政事,卻並不代表她可以隨便去召見外臣入深宮。尤其是坤寧宮,不可能讓大臣走進去。之前在宮城內接見臣僚,全都是在福寧殿內。如此方才是光明正大。
  韓岡臉上看不出半點急色。隨手點起壹個被派來服侍三名宰輔的內侍,“去裏面請韓相公。”
  “樞密。”宋用臣小心地問道。
  “為什麽?”韓岡不慌不忙地問著。
  “當真沒事?”
  “難道太上皇太後還會造反不成?”章惇冷哼。沒有人比他更敢說話了。
  太上皇太後寫份血詔,然後讓太上皇用血蓋個指模,交給哪人用衣帶夾帶出去,拿給外面的忠心臣子,最後點集兵馬,去討伐心懷異誌的相公們?
  好吧,這是韓岡能想到的流程。以宮中婦人的水平,弄起來的政變也就這個等級了。說實在的,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,真鬧起來了,正好可以開壹開殺戒。省得現在不溫不火,讓人憋悶。
  “鬧什麽?”韓絳早給驚醒了,從內間出來,見眼前的陣仗,連忙問道,“子厚,玉昆,出了什麽事?”
  韓岡看了宋用臣壹眼,以目示意。
  宋用臣忙對韓絳道:“是太上皇太後突然想去探望太上皇了。”
  韓絳聞言,眉頭就皺起來了。心叫晦氣,偏偏在他宿直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。沒想到高太後這麽心急,壹聽說兒子成了太上皇,就忙過來聯絡了。是想要變天不成?
  “子厚,玉昆,妳們怎麽看?”他沖門旁的班直侍衛努努嘴,“要不要調動壹些人手來?”
  “不可!”韓岡立刻阻止。
  “萬萬不可!”章惇也同時說道。
  母親探望兒子,這是天經地義的事。只要朝廷還要三綱五常,就不方便阻止高太後,調動兵馬更是不行。若是什麽事都沒有,傳出去,三人都要成為笑料了。
  不過不論是同為淪落人後,母子天性爆發,還是又開始想折騰壹下,這股風氣也不能漲。
  “請上覆太上皇後,天子年幼,早睡早起方是養生之道。夜中驚動,不宜於禦體。”韓岡想了想,又道,“王中正也在吧,讓王中正去護送太上皇太後,其余不用多想。讓太上皇後安心就是了。”
  就這樣?宋用臣想問,又不敢多問。眼睛瞅著韓絳。
  韓絳卻轉身往裏走,“這邊就交給玉昆和子厚了,老夫去睡了。年紀大了,吃不住累。”
  “玉昆,下不下棋?”章惇拉著韓岡。
  暗自笑道,這韓岡看著溫文爾雅,性格鋒銳得緊,骨子裏就是個潑皮破落戶,根本就不怕把事情鬧大。真的鬧起來,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治罪。
  “賭註還是麥子嗎?”韓岡也不拒絕。立刻讓人去找棋盤。只要照顧好太子,什麽事都沒有。
  趙煦年紀小,沒有韓岡,誰敢保證他活到成年?趙頊就這麽壹條命根子,如何還敢折騰?當初冬至夜,來回反復地安排人事,究竟是為了什麽?除非趙頊當真瘋了,才會跟高太後言和聯手。
  但趙頊沒瘋啊,昨天晚上,明明白白的清醒著。他現在能做的,敢做的,最多也只是在趙煦的心中紮幾個釘子,盼著趙煦成年親政後,能為他出壹口罷了。
  否則就是再氣,也得忍著,絕不會跟高太後壹條路。
  扶了高太後上臺,親生兒子還要不要?到時候,連個承宗祧的都不會給他安排壹個。
  他敢賭嗎?韓岡知道,只要趙頊還有理智,就絕不會賭。
  而若趙頊真的去賭的話,那就是真的瘋了。那時候,這邊做起事來,反而就不用那麽束手束腳,到能放開來了。
  “還不快去?”韓岡回頭望著宋用臣,“早點跟太上皇後說,還能來得及讓王中正送太後壹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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