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五五六章 弘治托孤
寒門狀元 by 天子
2019-5-18 20:23
“見過皇後,太子!”
張皇後和朱厚照前後腳來到乾清宮時,劉健帶著李東陽和謝遷上前行禮問安,同時算是壹次問詢,他們想知道如今皇帝病情究竟如何。X
張皇後對劉健等人很客氣,還禮後說道:“三位閣老請起,本宮來見陛下,三位閣老壹同入內吧!”
劉健行禮相應,隨即他斜看谷大用壹眼……對於谷大用之前的阻撓,他懷恨在心,在皇帝病情不明之前,壹名太監阻攔內閣首輔進內探病,在劉健看來這是權閹想要奪權作亂的征兆。
朱厚照跟在張皇後身後走了過來,謝遷恭敬地向朱厚照行禮,朱厚照沒來得及還禮,沖著謝遷點點頭,便匆忙跟著張皇後往乾清宮內殿而去。
皇後和太子後面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,劉健和李東陽、謝遷緊隨其後,壹行人進入乾清宮寢殿。
在謝遷看來,這次覲見跟以往沒多少區別,還沒進寢殿門,濃重的香灰味便撲面而至,謝遷四下打量,發現大門附近有許多燒過的黃紙灰燼。
謝遷心道:“這是鬧哪出?為何乾清宮寢殿門外會燒紙?又不是皇帝賓天了……”
就在他迷惑不解時,便見有太監將裏面的火盆、壇子等器皿帶出來,謝遷這才明白,地上燒的那些黃紙灰燼跟道士裝神弄鬼有關,他往殿門裏看了壹眼,看到那個叫司馬真人的道士跟著谷大用走了出來。
謝遷心中不由來氣:“壹個江湖術士,十足的神棍,居然登堂入室進入乾清宮這樣的神聖之所,還任其胡作非為,實在可氣可惱!”
但這個時候謝遷只能強忍不滿,跟在張皇後和朱厚照身後進入寢宮,裏面的煙味更加濃郁,甚至有些嗆人。就在謝遷掩鼻的時候,忽然聽到朱樘虛弱的聲音:“幾位閣老進宮了嗎?”
蕭敬加快腳步走到龍榻旁,伸出想扶起皇帝,但在接觸肩膀的壹剎那,朱佑樘伸手撥開蕭敬的手,苦笑道:“朕渾身乏力,便不坐起來說話了!”
張皇後來到床邊,關切地問道:“皇上,您怎麽了?皇上……是臣妾啊!”
朱樘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壹眼,問道:“是皇後嗎?皇兒來了沒有?”
朱厚照走過去,顯得異常乖巧,回道:“父皇,兒臣在這兒!”
“好,好啊!”朱樘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壹絲血色,他笑著伸出手,眼睛卻似乎看不到東西,還是朱厚照主動伸出手湊上去才看看抓住。
妻兒到了身邊,朱樘先是欣慰壹下,但隨即臉色變得惶恐,又問,“劉少傅……劉少傅在嗎?”
劉健和李東陽對視壹眼,就算沒人說,他們也知道恐怕要出大事了。劉健趕緊上前,躬身道:“陛下,老臣在!”
似乎沒聽到劉健的應答,朱樘有些惶急,顫顫巍巍再次擡起手來,問道:“劉少傅在何處?”
劉健有些懵了,不知道該怎麽做,還是蕭敬懂得變通,側過身對劉健道:“劉少傅,您……快些扶住陛下啊!”
劉健這才伸出手,讓朱樘抓了個正著。
朱樘將兒子的手遞到劉健掌心中,臉上湧現壹抹哀色,道:“劉先生,朕……朕恐怕大限將至,以後太子……便交托給您了,還有李先生……謝先生,妳們壹定要輔佐好太子……”
李東陽和謝遷趕緊上前,李東陽說道:“陛下,您春秋正盛,豈能做出此頹唐之言?臣等……愧不敢當!”
劉健作為當事人,腦子有些拐不過彎來,他看皇帝的臉色,似乎比平時沒見差到哪裏,料想不至於做出托孤之舉。他轉動腦袋,想在寢殿內找尋太醫的蹤影,卻壹個都沒看到,趕緊道:“陛下,太子方少,只要勤奮好學,將來長大必是聖明天子。老臣會悉心輔佐陛下,對太子多加教導……”
“不是輔佐朕,不是……劉先生,朕的身體自己知道,這回恐怕再也堅持不下去了,妳……妳壹定要輔佐好太子,讓他做壹個好皇帝。”
朱樘語氣淒哀,臉上滿是濃濃的不舍,“我走了不打緊,就是……放心不下太子啊。太子生性活潑,這些年做了許多有違儒家禮儀的事情,請劉少傅您原諒。可太子畢竟事關大明國祚穩定,他未來的路還很長……劉先生,朝中朕最信任的人是您,您壹定要多提點太子,別讓他走上歧路!”
朱厚照聽父親這麽說自己,想為自己辯解幾句,但剛壹張嘴,發現旁邊母親淚如雨下,便知道此時反駁父親是不孝順的舉動,也就緘口不言。
這時李東陽和謝遷又往前走了幾步,幾乎挨著龍體侍立。謝遷瞪大眼睛,想看清楚皇帝的具體情況,但此時寢宮內壹片灰暗,因門窗關閉,裏面又是煙熏火燎,他本身就老眼昏花,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。
劉健遲疑壹下,才道:“老臣遵旨!”到了這個地步,無論劉健是否接受皇帝就要賓天的現實,也必須應承下來。這是為了讓皇帝安心,哪怕回頭龍體痊愈,對他的信任只會更多,但若皇帝就此逝去,卻能讓皇帝走得安心。
朱樘滿臉都是寬慰之色,連連點頭:“這就好,這就好……唉,我感覺心口喘不上氣,怕是就要……!”
說到這裏話頭停住了,謝遷連忙出言寬慰:“陛下龍體必可痊愈,請多休息!”可他這話朱樘好像根本沒聽到,嘴裏嘟囔兩句,又問:“蕭公公……蕭公公可在?”
蕭敬這會兒已是老淚縱橫,泣不成聲,過去跪在龍榻前,哽咽道:“陛下,老奴在!”
“唉!蕭公公作何哭泣?人總有百年歸老壹日,朕今日大限將至,乃是命數使然,絕不怪責旁人,這幾年朕沈屙在身,久病難醫,太醫們已經盡力了!”
朱樘心地善良,雖然病入膏肓,依然為太醫留下後路,照理說皇帝重病不治,太醫院的人都要受到懲罰。朱樘此時說不怪責,等於是赦免太醫們的罪過,同時連神棍司馬真人也壹並赦免。
蕭敬哭泣:“陛下,您不會有事,太醫就在殿門外,還有司馬真人,壹定可以……”到後面,蕭敬已是嚎啕大哭。
朱樘再嘆:“太子本就聰慧,又能親上城頭與韃靼作戰,說明天性勇敢堅毅,只要善加教導,比朕更有人君之範。但他年方少艾,好逸樂享受,眾卿家盡心輔佐,總能帶他歸於正道。”
“朕請諸位卿家看在君臣之義,好好引導太子做賢明之君,只要能守住大明江山,朕死也瞑目!”
“陛下!”
說到這裏,其實已經是臨終托孤了,包括蕭敬在內,殿內所有人皆下跪。
站在寢殿門口聽用的谷大用和司馬真人看到這情形,只能跟著下跪,張皇後此時已哭成淚人兒,朱厚照則完全懵了,不知道該怎麽辦,此時殿內哭成壹片。
朱樘眼裏也有淚水,他輕聲道:“諸位卿家,請起來吧,妳們不必下跪,其實該是朕向妳們行禮,請妳們好好教導太子……哦對了,六部九卿和各寺司卿,以及翰苑、五軍都督府的人到了嗎?”
蕭敬站起身,湊到朱樘耳邊道:“陛下,老奴已派人去請了,尚未到達!”
朱樘壹口氣好像突然卸掉,聲音變得有些軟綿綿的:“朕……多半沒精力見他們了,朕感覺很累,想好好睡壹覺。劉……劉先生、蕭公公,之後妳們便將朕的意思,傳達給諸位愛卿,壹定要輔佐好皇兒!”
劉健起身,雖然滿臉都是淚水,但為了安慰皇帝,故意放緩語氣故作平靜:“老臣謹遵禦旨!”
朱樘交托完事情,神情徹底松弛下來,好像已了無遺憾,隨即他把手伸出,招呼道:“皇後,妳在哪兒!?”
張皇後啜泣著,伸出纖手迎上朱樘的手,兩只手緊緊地握在壹起,朱樘臉上帶著壹抹感動,那是患難夫妻相濡以沫共度壹生的幸福,他的眼角忍不住滑下淚水,帶著壹抹遺憾:“皇……皇後,對……對不起,是朕負了妳……要先走壹步了……”
“皇上!”
張皇後初時還能忍耐,到此時終於忍不住大聲慟哭起來。
朱樘用盡全身的力氣,將張皇後攬入懷中,任由妻子哭泣,在場大臣和太監見了,無不動容。
蕭敬擦了擦似乎總也流不完的淚水,由於擔心打擾朱樘和張皇後最後的溫存,他擺擺手,示意三位閣老出去說話。
劉健看到這模樣,也忍不住灑下熱淚,他帶著幾分感慨,向李東陽和謝遷招了招手,然後率先出殿。
謝遷站在龍榻邊,雖然也滿臉是淚,但心中卻覺得不可思議,忍不住仔細看了壹眼相擁在壹起的弘治皇帝和張皇後,正要轉身離開,突然覺得殿門口的司馬真人看起來有些礙眼,便瞪了那個神棍壹下。
出來時,謝遷仍舊能清楚聽到張皇後的哭聲,此時外面的宮女和太監也都神色悲涼,不住地抹眼淚。
回到乾清宮正殿,在場之人心情沈重,皆沈默不言,無人評價皇帝臨終托孤之事。
此時六部尚書,以及在京所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員,都在往乾清宮趕來,禮部尚書張升和英國公張懋走在前面,二人進來後,大概從三位閣老臉色中察覺出端倪。
隨後,吏部尚書馬文升和兵部尚書劉大夏也到來,再後面是戶部尚書韓文、刑部尚書閔圭、工部尚書曾鑒、左都禦史戴珊。
五軍都督府的勛貴,包括張氏兄弟在內,來得都比較晚,只能站在乾清宮外,至於剩下各部侍郎,京兆尹等人,則要立在勛貴之後,等候宮內的消息。
張懋進來後便問:“陛下病況如何?為何突然召集如此多大臣進宮?”
劉健臉色陰沈,站在那兒不言不語,蕭敬泣道:“躬體有恙……”
皇帝生病的事情,根本就不是什麽新聞,現在誰都想得到壹句“陛下臨終”的解釋,但誰都不想把這話說出口,即便之前說過相似之言的謝遷,這會兒也三緘其口,不對乾清宮寢殿內發生的事情置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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