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〇二四章 自導自演
寒門狀元 by 天子
2019-5-18 20:26
京師城西壹處宅院，雲柳急匆匆推門而入，熙兒有些茫然地迎出來。
雲柳見到熙兒後，劈頭蓋臉地問道：“妳是怎麽做事的？為何要對大人下毒手？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沒有。”熙兒整個人都懵了，眼裏蓄滿淚水。
雲柳道：“還說沒有？大人只是讓妳偽造刺殺的痕跡，妳不必下如此狠手，大人現在已命懸壹線。”
熙兒急道：“師姐，妳要埋怨我，也該把事情問清楚才是……大人讓我假裝刺殺，當時我的劍沒有刺進去，卻被大人壹把給握住劍尖，順勢捅到胸前……具體傷情如何，我根本就不知道啊。”
“妳說什麽？是大人自己把自己刺傷的？”雲柳壹時間難以理解。
熙兒壹臉委屈：“是大人讓我這麽做的，我沒傷害大人，只是之後的消息都說大人傷勢嚴重，就連太醫看過後也這麽說……師姐，妳說會不會是大人使苦肉計，讓世人都相信事情是建昌侯派人做的，讓陛下把建昌侯殺了，才故意把自己傷這麽嚴重？”
雲柳整個人有些發暈，道：“妳果真沒有傷害大人？”
“沒有。”
熙兒撅著嘴道，“師姐，妳連我都不相信嗎？”
雲柳皺眉道：“那大人的傷情為何如此嚴重？還是說大人故意營造出的假象？但不可能啊，連太醫都去了，當著那麽多人的面，大人怎麽可能偽造得那麽完美？還是說大人果真是……”
熙兒急切地問道：“師姐，現在大人到底如何了？”
“不知道，妳也別多問，我還有事，妳且守在這裏……哎呀不對，妳先把馬氏女帶走，這裏可能不太安全，周老三這個人不穩當，妳先躲到城南棗園，有事的話我會過去找妳。”雲柳果斷吩咐。
“哦。”
熙兒應了壹聲。
隨即雲柳從小院離開，到外面街口的茶鋪召集手下，其中就有剛入沈溪門的彭余。
“雲當家，您有何要事吩咐？”
彭余並未參與到當晚行動中，對於外面發生了什麽茫然不知。
雲柳道：“大人遇刺受傷，現在滿城都在搜捕刺客，官兵很可能會找上門來，需預作提防。”
彭余緊張地問道：“大人怎麽樣了？”
雲柳回答，“並無大礙，目前在家養病。”
“這就好！”
彭余明顯松了口氣，隨後自信滿滿道：“雲當家，我們都有官身，怕什麽官兵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……”
雲柳冷聲道：“大人之前有吩咐，如果城內出現變故，所有據點暫時作廢，等事情平息後再行聯絡，所以未來壹段時間，爾等需要安心潛伏，不用再來聯絡匯報。”
彭余急切地問道：“那小人呢？小人不會也……什麽都不做吧？”
“先撤到城外，城裏的事情不要理會，天明後想辦法出城去。”
雲柳壹擺手，“不過還真有壹件事需要妳去做，大人在城外救了些女人，部分會在天亮後進城，另壹部分則留在城外，妳去妥善安排，等案子平息後，讓她們歸家。”
彭余好奇地問道：“什麽女人？”
“讓妳辦事，不需要問為什麽。”
雲柳正色道，“大人不在，壹切都要聽從我命令行事，未來半個月內城內無論發生什麽，妳們都不要回來！”
……
……
張延齡下獄，在朝中人看來不可思議。
堂堂國舅爺，居然會被朱厚照不顧情面打入天牢，簡直顛覆三觀。畢竟大明有以功勛免罪的先例，歷朝歷代勛貴都享有種種特權，並不是後世傳的什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，在皇權面前壹切都瞎扯淡。
沈府內宅，沈溪傷情成為家裏人最關心的事情。
沈溪受傷當晚，沈家人只是聽到壹些模糊不清的訊息，前院和中院壹片兵荒馬亂，先是沈溪親兵布控，後來隨著朱厚照光臨，禦林軍接過了安保任務，沒人能出來問詢具體情況。
到第二天天亮家裏人才知道沈溪身負重傷，壹個個非常擔心。
謝韻兒和周氏都想到中院東廂探視，卻被阻攔，禦林軍雖然隨著朱厚照撤去，但沈溪卻給自己的親兵下了命令，不允許內眷前去探視。
“……朱老爹，這都什麽時候了，老爺受傷，為何不允許妾身前去探望？”謝韻兒顯得很生氣，覺得沈溪既然在府上養病，就應該回內院主屋，而不是留在廂房，至於沈溪親兵阻攔更是理解不能。
朱起不知沈溪用意，只能根據病房內傳出的話，原封不動告知謝韻兒：“……夫人切莫著急，老爺傷情應無大礙，不過因陛下和朝中重臣隨時都會前來探視，有內院女眷在，始終不那麽方便。”
謝韻兒道：“陛下和大臣們前來探望時，妾身回避就是，何至於如這般連面都無法見到？”
朱起道：“昨夜陛下就來過，當時未曾通報，直入病房……所以夫人最好聽老爺的話，現在是特殊時期。”
謝韻兒聽說皇帝親臨，不由想起之前曾跟朱厚照有過照面，心中有些發怵……朱厚照在民間的名聲可不太好，尤其是他喜歡搜羅美女藏於豹房之事已成為坊間傳聞，就算是官員也都會避諱自家妻女出門被人看到。
“知道了！”
謝韻兒沒有勉強，尤其是知道這件事乃是沈溪親口吩咐下來的，更不會意氣用事。在她看來，只要沈溪沒有生命危險就好，其他事情都可以商議。
等回到內院，謝韻兒馬上被等候消息的壹幫女人圍住。
周氏壹馬當先：“兒媳，憨娃兒他怎麽了？聽說傷勢嚴重，妳探望過沒有？”
謝韻兒不想讓家裏人擔心，沒敢承認自己並未見到沈溪，安慰道：“娘和幾位妹妹放心，妾身見過老爺了，傷情並不十分嚴重，只是皮外傷。”
周氏笑道：“我就說吾兒福大命大……他那麽硬的命，怎麽會受重傷呢？我們這就去探望吧。”
“娘。”
謝韻兒馬上阻止周氏，“有些事情不是您想的那麽簡單，這兩天府上前來探病的人會很多，因老爺最近在查朝中壹個大案，受傷也是因此案而起，昨夜陛下來過府宅，婦孺不方便過去，這也是為何老爺沒有把病榻設在內宅的緣故。”
周氏壹臉迷惑，旁邊壹個嬌滴滴的聲音問道：“嫂子，啥是陛下？能吃嗎？”
林黛趕緊把小姑子拉到身邊，謝韻兒耐心解釋：“亦兒，不要亂說話，陛下就是皇上的意思，咱可不能對皇上不敬。”
周氏罵道：“妳個小兔崽子，以前給老娘惹事也就罷了，還敢出言不遜？皇帝老兒那可是大明最厲害的人，妳的話若是被旁人聽到，非治妳罪不可。”
沈亦兒被兩位長輩教訓，心裏有些不明白，暗忖：“天底下不是大哥最大嗎？怎麽誰比大哥更厲害？那我有機會可要見識壹下。”
周氏有些心虛，連忙道：“既然連皇帝老兒都來了，那咱還是不去見了……憨娃兒如果有什麽需要，只管派人到後院來說……好兒媳，準備東西的事情，就交給妳了。”
謝韻兒道：“娘，妾身知道了，您不用太擔心，還是早些回府歇著吧。”
“走了走了。”
周氏顯得頗不耐煩，“兩個兔崽子，跟娘回家。”
“哦！”
沈運木訥地應了壹聲，跟在老娘身後，而這邊沈亦兒則大聲回絕：“我先不回去，我要在這裏吃小玉姐做的飯。”
周氏沒有勉強，罵罵咧咧道：“老娘做的飯妳不喜歡，偏偏要吃小玉做的飯，話說小玉會做什麽飯？妳個小兔崽子，分明就是不想回家……”
罵聲中，周氏被謝韻兒等女送出門。
等周氏帶著沈運走了後，謝韻兒讓各房女人都安心回去，只剩下小玉和沈亦兒沒走。
沈亦兒道：“嫂子，那個皇帝老兒到底有多厲害？為何會比大哥更厲害？”
這問題讓謝韻兒很無語，小玉笑道：“二小姐，有句話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，率土之濱莫非王臣，這大明天下都是皇帝的，妳說厲害不厲害？連老爺也只是給皇帝作臣子，天地君親師，除了天地外，就是君王最大。”
沈亦兒眼睛閃動著光彩，道：“那生下皇帝的人，是不是更厲害？”
謝韻兒摸了摸沈亦兒的腦袋，道：“妳歲數不小了，不要說這種葷素不忌的怪話！咱到底是尚書府，亦兒，以後出去別亂說。”
……
……
沈亦兒小小年歲心裏便種下壹顆種子。
以前她最崇拜的人是沈溪，這會兒她突然找到另外壹個崇拜的人，那就是比沈溪還“厲害”的皇帝。
但這個皇帝到底是誰，她不太明白。
不過有壹點關系她卻能理順皇帝最大，那生下皇帝的人就更大了，現在的皇帝壹定會死，那下壹個皇帝的娘就能夠支配新皇帝，就好像她老娘周氏把她和沈運管得死死的，這也不行，那也不行。
前院和中院防備緊密，出了內院，就有崗哨盯著。
看似是在維護沈溪安全，其實是營造壹種緊張氣氛，不讓人隨便接近沈溪病房。
如果換了他人，自然無法去東廂房，但沈亦兒到底是沈溪的親妹妹。
沈溪這幫親衛大多認識刁蠻任性的沈亦兒，見她不遵號令到處閑逛，也只會客客氣氣請二小姐回後宅，動粗絕對不可能，冒犯就更不可能了。
沈亦兒幾次偷跑到東廂房那邊，都被人請回內院，讓她很不甘心。
“……不是說皇帝老兒會來見大哥？到底什麽時候來，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跟孫悟空壹樣三頭六臂……”
沈亦兒平時接觸的故事，不是什麽列女傳又或者是女學中的模範人物，而是林黛玉、孫悟空、豬八戒等等，沈家這種故事書很多，當初在汀州府大行其道，沈家這邊擁有連環畫的底稿，沈亦兒年屆十壹，已經能看懂文字，平時這些書她最喜歡。
她跟普通女孩子不同，非常活潑，喜歡攀爬和胡鬧，眼看沒法進入東廂房院子，她就幹脆爬到後宅壹處高高的假山上眺望，看著院子裏的人們進進出出，仔細觀察，分析哪個人更像是那神通廣大的“皇帝老兒”。
可惜這麽看了壹天，都沒找到符合描述的人物。
“不行，壹直在後院這麽等著，不是好辦法，最好能翻過墻頭去看看，或者我從後院去正門，或許皇帝老兒就從正門來了呢？”
沈亦兒心裏打定主意，“皇帝老兒年歲壹定很大，我只要盯著那些年歲大的，就壹定能找到人！”
沈亦兒好奇心作祟，嘗試翻墻進東廂房不得，幹脆從後門繞過院子到了前門，幾次靠近大門口都被人趕走。
朱起聽聞奏報哭笑不得，把沈亦兒送回後門，結果沈亦兒又偷偷跑過來，她腦子機靈，想找壹身衣服蒙混過關。
“如果我化妝成士兵，或許可以蒙混過關……就是我個頭矮了壹些，如果這麽過去的話還是會被人認出來，我上哪兒去找衣服？”
卻說這會兒朱厚照終於睡醒了。
朱厚照忙碌半夜，天亮時才入睡，下午未時末醒轉，手頭沒事可做，便想探望壹下沈溪的病情。
朱厚照怕被人行刺，帶了大批侍衛，前呼後擁，他自個兒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，這時車子突然停了下來。
“怎麽回事？”
小擰子掀開車簾喝問。
壹名侍衛靠前道：“發現壹個行跡可疑之人，由於擔心是刺客，末將已把人拿下。”
朱厚照睜開眼來，驚訝地問道：“刺客？這已快到沈府了，到處都是官兵，這些刺客這麽不開眼，還敢出手？朕倒要悄悄他們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！”
說著，朱厚照從馬車上跳下來，只見壹個小人兒被扭送過來，穿著壹襲不合身的士兵衣服，看起來就很滑稽。
“放開我，聽見到有？不放開的話，我讓我大哥打妳們屁股！”來人很囂張，嚷嚷聲很是尖銳，讓朱厚照直想捂耳朵。
“公子，人已帶到。”侍衛頭領回稟。
朱厚照看到來人，不由皺眉，這“少年”對他而言已不是陌生人，之前來沈府的時候，還跟這位小祖宗有過兩次交集，而且無壹例外他都吃了虧。
小擰子壹看那人，趕緊來到朱厚照身邊：“公子，好像是沈大人的妹妹。”
朱厚照不想正眼瞧沈亦兒，趕緊回過頭，不耐煩地擺擺手：“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，妳去吩咐，把人給放了。”
“哎！”
小擰子應了壹聲。
這邊小擰子還沒過去傳話，沈亦兒已在那兒嚷嚷開了：“那誰，妳別跑，別以為我不認識妳，上次就是妳來我家找我大哥……來人啊，抓刺客啊，就是這個刺客傷我大哥的！”
沈亦兒不是朝臣，生性頑劣，不需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。誰惹著她，她睚眥必報壹準兒會報復回去，而打擊對手的最好辦法，莫過於把眼前這個讓她厭惡的少年，說成是刺傷沈溪的兇手。
“休得無禮！”
侍衛們壹聽火大了，竟然當面誣賴皇帝？
天底下還有比這膽大妄為的事情？
就在侍衛們要動手教訓沈亦兒時，小擰子急忙道：“小祖宗，您可別亂說話……這位小姑娘乃是沈大人親妹妹，妳們不得無禮！”
小擰子清楚，如果沈溪的妹妹被打，這件事不好解決。
這下沈亦兒更加猖狂了，叫喊道：“來人來人，這裏有刺客！”
沈府周圍本來就有各種明暗哨，聽到這話，從街巷中湧出大批人手，把朱厚照帶來的人圍在中間。
朱厚照看到這架勢，壹時間有些傻眼，心道：“怎麽回事？這次朕帶了這麽多人來，居然還是要栽在這小丫頭片子的手上不成？”
“別亂來，別亂來。”
小擰子見沈府周圍的士兵已提著兵器沖過來，趕緊上去勸說。
帶兵過來的人正是馬九，馬九並未見到人縫裏的沈亦兒，壹眼看到朱厚照，作為壹個軍人他可不懂什麽叫回避，直接單膝跪地：“卑職參見陛下。”
周邊頓時跪下壹片。
朱厚照從小擰子身後走出來，顯得很不爽，壹擺手道：“散了散了！朕是來探望沈大人病情的，也不知道是誰多事！”
說完，朱厚照不想面對沈亦兒，就這麽徑直往沈家正門走過去。
侍衛趕緊跟上，至於沈亦兒則被撂在原地沒人管。
“嘿！妳們怎麽不把他抓起來？”
沈亦兒很好奇，“九哥稱呼他為陛下，他不會就是那個皇帝老兒吧？可他不老啊，整個壹個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子嘛，也不比我大幾歲。”
馬九健步如飛，緊跟在宮廷侍衛後面。
沈亦兒壹路小跑過去，抓著馬九身上的戰袍，急切地喊道：“九哥！”
馬九見是沈亦兒，有些驚訝，問道：“小姐，剛才是妳在喊？”
“是我啊。”
沈亦兒咧開嘴壹笑，露出兩排皓齒，樂呵呵道，“九哥，那個人是誰？他就是妳們說的皇帝老兒嗎？”
旁邊沈府親兵聽到這話，都不由捂嘴笑，所謂童言無忌，他們沒有太當回事，連皇帝都沒說什麽，他們就更不會亂說。
馬九為難道：“小姐，您不該在這裏，趕緊回去，陛下來了，前院和正門不能隨便進出。快把小姐送回後宅。”
馬九壹聲令下，馬上有人過來送沈亦兒走。
沈亦兒這下不滿意了，嚷嚷道：“九哥，妳還沒說清楚，他到底是不是皇帝老兒呢！”
壹名親兵勸解道：“小祖宗誒，您可莫要再問了，那就是皇帝老兒，這稱呼私下裏說說也就罷了，當著聖上的面可不能亂說，是要被殺頭的。”
“殺頭？”
沈亦兒摸了壹下自己的脖子，突然覺得涼颼颼的，大驚失色，“壞了，壞了，以前我還打過皇帝老兒呢，當時我拿石頭把他打的頭破血流！”
親兵道：“小祖宗，妳別魔障了，若您真把皇帝老兒打得頭破血流，墳頭的草都恐怕長三尺了，還能在這兒活蹦亂跳？小祖宗，還是趕緊跟我回後院去吧！”
请稍候...
